我辞掉了许晓然,她问我:「为什么?」
我苍白又无力地笑,「因为我们走错了路。」
许晓然不肯离开。她每天都去工作室,说要陪我走出人生的低谷期。
我看着皎皎的遗像,还有已经残废了的腿和手指——还是让我在谷底吧。
我联系了我们大学的师兄,就是拿着皎皎的设计图赢过许晓然的那一位。
「你给估个价吧,合适我就卖了,合同我已经带来了。」我说。
师兄搅弄着咖啡,「你们两个,做起事来还真是一个一个都不心软。」
他忖度了片刻,在合同上写了一个很低的价格,我蹙着眉,不想签字。
他说:「没有明月皎的月色不晚,不值钱。」
我沉默地签了字。
我把卖了「月色不晚」的钱,打给了岳母。
岳母拒收了,她说:「你这些钱能买来什么?能买来皎皎的命吗?那我双倍给你,你把皎皎和她十六年的青春还给我行不行?」
唉。
皎皎有写日记的习惯,她说那个叫手帐。她每年都会买新的本子,还有好看的贴纸胶带,去记录一些什么。
她曾说过:「记忆模糊的东西,本子会替我记得。」
所以,我苦苦哀求岳母能不能把皎皎的日记本给我。
岳母说:「做梦。」
皎皎去世的第三个月,我夜夜不能安睡,我去看了心理医生。
我告诉医生,我在我们的小房子里,处处都能看到皎皎。
在阳台躺椅上看书的她,在投影前看电影的她,盘着腿坐在书桌前画设计图的她,在厨房里洗手做羹汤的她。但我一靠近,我的皎皎就不见了。
「她一定是失望极了才不想理我的,您说我去跟她好好地、诚恳地道个歉,她会不会就心软了?」
医生没有回答我。
「她那么一个爱哭怕疼的小姑娘,癌症那么疼,怎么忍住不说的啊……」
医生给我开了安眠药,不太多。我攒了好几个星期,才攒了一大把,准备一口气吃掉去跟我的皎皎道歉。
但我没有死成。
准备离开前,我给我的护工一笔不菲的钱,谢他对我三个月的照顾,又把剩下的钱再一次地打到了岳母的卡上。
他走了之后,我吃的药。可他把包落在了我们家,回来去包的时候,他敲不开门,最后报了警。
我被带去洗胃,从手术室里出来后,眼神空洞地躺在病床上。
岳母来看了我,她真的苍老了好多。
「你这是做什么?」岳母问我。
我无力地回答她:「我想去见皎皎,跟她道歉。」
岳母鼻子一酸,落下泪来,「你让皎皎安息吧。」
她像我第一次去她家做客的时候那样,给我削了一只苹果,给我讲述了皎皎日记本中记录的一场梦——
皎皎也曾梦见过,是我们陪着她去医院检查,查出了胃癌四期。梦里,我们每天当着她的面笑着给她加油打气,背后却偷偷抹泪。我们都在伪装,她在伪装没有那么疼那么难受,我们在伪装一定会有千万分之一痊愈的机会。
「她爸爸死后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走不出来。那时候,我叫她的小名『平安』,她爸爸给她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说『做父母的最大的心愿无非就是孩子平安,人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已经是很难得的了』,我每次叫她平安,都会想起她爸爸来。后来皎皎也察觉到我情绪不对,但她那时候实在是太小了,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我,只是忽然有一天执拗地跟我说,她叫皎皎。可能就是因为我在死亡这件事上显得太懦弱了,所以皎皎也不知道怎么直面死亡。」
岳母沉沉地叹息了一声,找了一只小碗放在她面前,将苹果削成小块,「你也不用寻死觅活,我也不会因为你愿意跟她一起死就原谅你。」
「迟到的深情,谁稀罕啊。」
她丢掉了果核,用湿纸巾擦干净了手,「但我不能替皎皎做决定,我来看你,是因为皎皎的日记里写了,她像你希望她长命百岁那样希望你也是。」
「我之前一直以为只要我足够温柔、强大,就能照顾好我的皎皎。可我忽略了,皎皎从小缺失父爱,还要照顾我的情绪,她这么懂事的姑娘也在用她的温柔与强大反哺我,她太怕我难过了,所以她藏起了自己的脆弱,总跟我报喜不报忧。谢晚阳,有时候我觉得我跟你一样失职。」
「妈……」我哽咽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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