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一阵细雨袭来,韩家松猛然惊醒,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湿冷的土坑里。他惊恐万状,一个激灵坐起。
四周一片漆黑,只有细雨打在湿土上的沙沙声,仿佛从远处传来的低语。他的脑袋一片空白,身下的湿冷泥土贴着皮肤,似乎将他永远困在这个地方。他感到一股强烈的恐惧,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,像是被吞噬的前兆。
他眨了眨眼,努力让眼睛适应黑暗,隐约间看见前方有一个墓碑屹立在那里。电光一闪,空中一声轰鸣,使得他的身体突然紧绷,像被什么东西压住,动弹不得。他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吟:“我…我怎么在这里?”
他想站起身来,却发现双腿无法动弹。恐惧像滚烫的铁烙印在胸口,他努力伸手去摸自己的腿,才意识到两条腿被厚重的泥土掩埋着。他急切地用双手扒土,想将自己从困境中解救出来。
双腿渐渐被露出,但麻木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忍受。那一刻,他的内心仿佛被撕裂,一股无力感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他大声尖叫,却只听见雨声在空旷的夜里回荡,没有人回应。
时间似乎凝固了,等他从绝望中恢复过来时,他开始用手掏出更多的泥土。汗水、泪水与泥土混合成一团,逐渐消耗着他的体力,但他依然没能停下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的双腿才被解救出来,虽然感觉麻木,但他总算能够动弹了。双腿的酥麻感像是千万根针刺入,他忍不住呲牙咧嘴,但同时,内心的一丝希望也在悄然升起。
他用手捶打下身,痛感渐渐清晰,恢复了知觉。他试图慢慢起身,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,艰难地爬出坑外。
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,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荒野。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白家烟馆和香莲的身影,想到昨天发生的事,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。
他是洪家茶行的伙计,平时替老板送货要账。昨晚吃饭之前,他还替老板讨回一笔欠款。这笔钱是白家烟馆欠的,刚好一百块大洋,装在一只布口袋里。他清楚地记得,那笔钱是白家烟馆的大小姐给的,他当着大小姐的面数钱,难道被人盯上了?
他越想越觉得问题就在大小姐的身上,这个名叫香莲的丫头看着就让人不舒服,不到二十岁却长得像个男人,皮肤粗黑,个子细高,脸的形状像只土豆,眉骨与颧骨凸起,使得眼窝深陷,就像土豆上烂了两个窟窿。
他之所以对这位大小姐没有好印象,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不愉快,甚至差点惹出大祸。
那天上午,他第一次去白家烟馆送茶叶,白掌柜让他将茶叶送到楼上。他端着沉甸甸的箩筐走到楼梯下面,发现楼梯是木头做的,踏板很窄又陡,他端着箩筐一时难以上去,就在下面示范,看看是举着箩筐容易,还是拉着箩筐容易。
就在这时,突然有人从楼上冲了下来。那人快到眼前才看见他,猛然停步,却因为惯性撞在他怀里的箩筐上,连带着他一起摔倒在地。
当时他仰面朝天,箩筐就在胸前,而那人正趴在箩筐上,如果箩筐的竹篾被那人压断,断开的竹篾很可能会扎到他,甚至扎瞎他的眼睛或刺穿他的喉咙。想一想都觉得后怕。
这个冲下楼的人正是大小姐香莲。她从小就没缠过脚,有些野性,走路像飞一样,总是横冲直撞,太让人讨厌了。
昨天上午,他先来一趟白家烟馆,听烟馆的伙计说白掌柜不在,钱在香莲那里,他左顾右盼没见到香莲的踪影,伙计又让他到楼上看看。他很不情愿地走到楼梯下面,望一眼楼梯,心里不由得害怕。
他害怕不是因为再被香莲撞倒,而是因为从小就有恐高的毛病,要不然,上次也不会在楼梯下面磨磨蹭蹭。
这一回,为了找到香莲要钱,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往楼上爬,好在这次没有拿着箩筐,而且又有准备。很快就来到楼上,可他望着斑驳的木板,又担心木板会断,两条腿发抖,他只能弓着身子,小心翼翼地挪动步伐。
他不知道香莲究竟在哪一间屋里,每经过一个房间门口,就伸着头往屋里看,那样子就像做贼一般,不认识的人,定会将他当成小偷。
恰好此时,香莲从一间屋子出来。她怎么也没想到,会有人伸着头过来,猛一转身,不偏不倚地撞上他的头顶。他猝不及防,往后踉跄了两三步,一屁股坐在地板上,后脑勺狠狠地磕了一下,疼得他忍不住惨叫一声。
香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,看清摔倒的人是他时,惊叫道:“怎么是你?”
他从地上爬起,一只手捂着后脑勺,另一只手指着香莲,没好气地说:“你走那么快干什么?想撞死我啊?”
香莲有些委屈,捂着胸口说:“谁看见你了,我胸口也撞疼了呢。”
他看她捂着胸口难受的样子,气也消了一些:“我找你结账的,要不然谁上你的楼啊?”
香莲放缓了语气:“今天钱没有收够,要不明天过来吧。”
他一听又恼火起来:“你说三天一准结账,今天正好第三天怎么又不够了?”
香莲辩解道:“我说三天不假,可现在三天过完了吗?还差几个时辰呢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晚上就有钱啦?那好,我晚上过来。”
他转身就走,心里生气,腿竟然不发抖了,大踏步走下楼梯。
到了傍晚,他在茶行坐立不安,心里总惦记着那个野性十足的丫头是不是在耍他。没跟掌柜的说一声,便自作主张来到白家烟馆。
一路上,他已想好了一肚子话,如果再拿不到钱,就用最难听的话对付她。毕竟被她撞过两回,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。他想,今天他一定要报这个仇。
来到前台,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在收拾东西。他知道这小姑娘名叫秋菱,便问:“秋菱,看见香莲了吗?”
秋菱摇摇头说:“刚才还看见她呢,一会儿就不见了。”
他心中暗想,定是又去了楼上。楼上人少,正好可以敞开嗓子说她几句。想到这里,他便腾腾几步上了楼。奇怪的是,这一次上楼他竟然没有感到害怕,走在木板上腿也不抖了。他不由得自言自语地骂道:“这个野丫头,把我的恐高症都给气没了。”
他沿着走廊走过几间房子的门口,却并未看见香莲的影子。正想回身下楼时,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瘸腿的伙计,问他:“你找香莲吗?”
“是啊,她在哪里?”
“香莲去对面冷家茶行了,要不你在这里等她一会儿,我去叫她回来。”
“我跟你一起去吧?”
“冷掌柜也是卖茶叶的,你去冷家不合适吧?”
他觉得瘸腿伙计说得有道理,便对他说:“谢谢你帮我找一下她。”
他站在楼上等了一会儿,又沿着走廊往里走。这才发现,靠近里边拐角的房顶比两边高出一截。仔细一看才知道这里有个阁楼。因为上下都是格子门封闭着,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。他心中暗想,烟馆都是客房,干吗要设一个阁楼?难道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藏在上面?
好奇心让他往阁楼上看,却见梯子折叠起来,吊在阁楼门口的上方。他仔细打量这个梯子,感觉设计精巧,不知道怎么放下来的,旁边是不是有个机关?正在这时,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。他忙回身去看,只见香莲已站在身后,问他:“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
“我看这个梯子怎么放下来的。”
“欠条带来了吗?”
“带来了,你的钱够了吗?”
“早就给你准备好了,就等着你过来取钱呢。”
他听完这话,心中不免有些失望。他本想着她会说银子不够,那样他肚子里想好的话就能滔滔不绝地说出来。现在看来,只能咽回去了。
“银子在柜上,跟我下去拿吧。”香莲说完转身走了,他乖乖跟在身后。
下了楼来到前台,香莲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布口袋交给他:“你过下数,看看够不够。”
他将布口袋里的银圆倒在柜台上,一块一块又扔回布口袋里,然后拿着走了。
他仔细回想这一天的经历,还是想不起来谁会将他弄到野外。
此时,tຊ雨渐渐小了,天也渐渐明亮起来。他这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,那一刻,差点把他吓死,这里竟然是西郊坟场!
西郊坟场离县城三里半路,位于县城的西北角。城里死人大都埋在这里,除了出殡或上坟,很少有人往这边过来。
韩家松以前来过一次,那是洪掌柜的母亲去世时,他作为洪家的伙计一定要送殡到这里。而当时他走在人群的后边,心里非常害怕,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。
大白天还有那么多人他都感到恐怖,而此时独自一人又在阴雨天里他更是害怕得要命。想到这里,他猛然站起,撒开腿就跑。
一路上,他跑得气喘吁吁,仿佛身后有无数妖魔鬼怪在追赶他。来到大路上,累得上气不接下气,想弯腰喘一口气,还是觉得身后有鬼,吓得他又是一阵狂奔,一直跑进了城里。
从西门进城,再拐一个街口就到了洪家茶行。刚走到门口,正想着如何向洪掌柜解释自己的遭遇,却迎见洪掌柜送两个巡警出来,他不由得愣了一下。
两个巡警正要跟洪掌柜告别,忽见洪掌柜的脸色不对,顺着目光回头望去,看到一个浑身污泥、狼狈不堪的人站在眼前,他们立刻意识到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犯人,其中一个诧异地说道:“韩家松?”
韩家松感觉不妙,转身就跑,却被一个巡警拽住。
他不知所措,回身问道:“你们为什么抓我?”
另一个巡警也冲上来,死死抓住他另一只胳膊,他想反抗,想要解释,但身体的虚弱和对局势的迷茫,让他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力量。
两名巡警将他的双手背到身后,狠狠摁住他的脖子,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。
网站内容来自网络,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,立即删除!
Copyright © 正德读书网 琼ICP备2022017991号-20